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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英

何振岱诗词赏析之八:尝以诗思以论之

东风第一枝•忆家中二梅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——何振岱


绿鬓斜欹,红心暗沁,娉娉忆傍檐甃。

寻悰翠毂芳尘,炫目玉虬晴昼。

虚廊笼袖。

看啅雀、因风飞骤。

正向晚、月丽风柔,一掬春愁微逗。

归梦好,南枝袅遍,离绪积、北溟寒又。

年芳腊底江鱼,客趣雪中蓟酒。

销魂依旧。

算此际、新开时候。

甚绿窗、消息来迟,可念咏花人瘦。

        何振岱,字梅生,晚年自号梅叟,多有诗词颂梅之高洁,可见其爱梅之深。何家植有红白二梅相当的出名。其名皆出自何公的多篇诗词,比如此题中所咏之梅便是。还有《绿意•扬子江舟行雪中见雁》中那句: “好梅花、着后须归,恰趁汉南春暖”,也是这“家中之梅”。再比如:“坐来无事行偏倦,为梅花、偶出帘栊”,也是此梅。更有《扫花游•岚君以家中梅花两朵封寄,题曰家园春色,为拈此解》等等不胜枚举。

        此次选解这首词,缘自三年前的何振岱诞辰150周年诗歌朗诵会,在为那次朗诵会准备诗歌时,因了这首词我创作了《双梅吟》。其吸引到我的是最后几句:“算此际,新开时候。甚绿窗、消息来迟,可念咏花人瘦”。这句子看似无奇,却在平淡之中透出了一种质朴。这种质朴感相比较那种浓情华丽的表达更能拉近读者。加之何公平生对此“家中二梅”之爱意,故这首词看似无奇,却无形中承载了许多让人放不下的东西。

        说它“无奇”,很大程度缘于他的写作特点。该词特点大眼看去因循传统,平稳守旧。前由“兴”起,由景入情,中间过渡,循序渐进。毫无波折,突起,惊转,旁触,套用之法,就是那么徐徐道来,却在细忖之下总有一种平静的力量,似小弦轻弹,直入人心!

        我们说,词的起,讲究的是“开门见山”,清丽浅白,开口必让人听个明白。尤其对于这种“慢调”来说,宜“单刀直入”紧扣题意,然后笼罩全篇。也就是说,起句便需定住题面,后面则顺势而下,此作便是。



何振岱作品


        题为“忆家中二梅”。何为“忆”?“忆”乃心中之象也。所以我们看他开门便以“忆”起,以心中之象扣题,这便是“绿鬓斜欹,红心暗沁,娉娉忆傍檐甃。寻悰翠毂(gǔ,车轮)芳尘,炫目玉虬(qiú,弯曲,这里指梅枝)晴昼”。此五句种种,看似实景,却是虚像,也就是说,凡此五句皆非眼中实景,而仅是心中之印象,这便应了题中的“忆”字。我念中之梅如何?那是“绿鬓斜欹,红心暗沁,娉娉忆傍檐甃”。“绿鬓”:指梅之绿叶枝头。欹(qī):古同“倚”。娉娉(pīng):轻盈美好貌。檐甃(zhòu):屋檐。这写的都是他的“忆”中之象。此“忆”象,有时感的推移,有人物的参与。在时感的推移上,从“绿鬓斜欹”到“红心暗沁”再到“翠毂芳尘”,再到玉虬晴昼”皆是二梅不同时间,不同季节的表达。在人物的参与上,这里的人是实相的虚写。看似人在“寻踪”,“炫目”,但这个“寻悰”非真寻踪,“炫目”亦非真炫目,仍是虚幻的“忆”中之人,犹如虚幻的“忆”中之梅。这就是说,他把自己也放进了“忆”之当中。其目的是即增加了忆中之情,亦增加了诗中之美。效果犹如电影蒙太奇一般---以此时之身“忆”彼时之影,达到现之形,表之情之目的。再加以对应“忆”中二梅之姿,之象,之态,美感由此而生,深情亦由此而发----此为虚幻中的虚与实。你看他,想想前想想后,看看上又看看下。写了梅之绿叶,写了花之初绽,写了碾落成尘,写了妖娆炫目。最是绿叶枝头时,或如红心暗沁生,斜影傍檐,娉娉袅袅,纵落地成尘依然芳,玉枝炫目醉晴昼。可见其思之切,忆之深。美句化然,情因之而生!

        说完了“忆”中之象后,开始写“忆”之人。他以“我”为角色,在上阕的下半段,围绕着“忆”说开了去。写了何处“忆”?如何“忆”?因何“忆”?春愁何“忆”等等。何处“忆”:“虚廊”---空空的长廊。如何“忆”:“笼袖”独立。因何“忆”:“看啅雀、因风飞骤。正向晚、月丽风柔”。“忆”之何:忆家中梅花,风中正好,檐下妖娆。这便是“虚廊笼袖。看啅雀、因风飞骤。正向晚、月丽风柔,一掬春愁微逗”中的所有表达。啅雀:zhuó,噪鸣之雀。微逗:轻撩起的一缕春愁。长廊虚空,孤独感油然而生,笼袖独立,在空寂中又透出几分清冷。此时向晚,噪雀疾飞,仿佛在月下飞上我梅花枝头,想那梅影袅袅,必也正沐此明月清风,此时此景怎不撩起我一掬春愁。

        此春愁便是乡思之愁,此愁感意满满,却以“微逗”以诠之,这便为全篇定了调----委婉又平静。以平静之态,表梅之种种。“忆梅”即念家也,以忆梅之深表想家之切,读来更有惜惜之感。

        上阙写了因空廊独立撩起念家之愁,下阕则是客居他乡与忆中之相的交织与反复。仿佛是在梦境与现实中进进出出:“归梦好,南枝袅遍“是梦境,“离绪积、北溟寒又”回到了现实。“年芳腊底江鱼”是梦境,“客趣雪中蓟酒”则又是现实。“算此际、新开时候。”是梦境,“甚绿窗、消息来迟,可念咏花人瘦”则又跳回了现实。此梦非真梦,而是思之为幻也。这是两种情绪,两种状态的交织,反映了羁旅之人的心绪杂乱与愁怨。而梦境与现实虽跳跃却无痕,转换的自由而又自然,这便是文字运用的功力了。想归去,家在梦中,每一梅枝都在意念中随风袅袅,此离愁别绪让北方更添寒意。倘就梦中之江鱼,举客居寒雪中之蓟酒。慰我乡愁,销魂依旧。单单看此处,家乡能在梦中已是美事,他以幻中乡景江鱼佐以北地之酒,来写思乡之意,令人读之垂泪。如此之痴情,难怪会“咏花人廋”。

        这首诗,表面上看似平静,实际上却是浓情涌动。这种浓情,需要你把自己放进诗里细细品味方能得之。正如我老师所说的“要以诗思而论诗”。只有让自己进入诗的境界里来论所论之诗,才能以诗的涟漪和所论之诗形成谐波。如此方能达到“以我为主”去感受诗意,用自己独特的视角去挖掘不同的东西。在诗词里,所有的概念都不是孤立的。读诗和论诗是一个道理,我们化身入境,品味诗中意象,体会诗之真情,方得诗之大美,触及诗之魂灵。诗思在,诗就在。共赏!


申美英


申美英:美国洛杉矶作家协会会员,《洛城诗刊》古诗词栏目编委!中英文双语杂志《诗殿堂》古诗词栏目副主编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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